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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巅的风卷着松涛,将远处河滩的动静吹得愈发清晰。仕林策马追向破庙的身影,像枚被晨雾晕染的青灰棋子,玲儿的哭喊像根细针,扎得他心口发紧,小红马的枣红鬃毛在风里炸开,与那抹鹅黄裙摆交叠,刺得崖边那道身影指尖发颤。
而对岸的山峦之巅,晨雾尚未散尽,风卷着松涛掠过崖边,吹得人衣袂翻飞。一名白衣道人手持拂尘,衣袂在山风中猎猎作响,宛如谪仙。他目光如鹰隼,死死盯着河滩上那道疾驰的身影。
“看到了吧。”白衣道人手持拂尘,银丝被风扯得贴在袖上,像层泛白的霜,“你心心念念的人,早把你抛诸脑后。他如今眼里,只剩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身旁少女的眼角滑落。那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,在小巧的下颌处悬而未落,像一颗即将坠地的碎玉。晨光透过薄雾照在她脸上,映出两道浅浅的泪痕,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水光,却偏要倔强地睁着,不肯让泪水轻易坠落。
站在山巅的,正是失踪多日的莲儿。
她望着仕林策马奔向破庙的背影,那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,仿佛她留下的那封“山长水阔,各自安好”的诀别信,真的成了两人之间的鸿沟。虽说早已下定决心放下,明明在心里演练了百遍放下的模样,可当亲眼瞧见这一幕时,心口还是像被巨石碾过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,指尖死死攥着衣角,指节泛白。
“那又如何。”莲儿的嘴唇轻轻颤抖着,发出的声音带着青涩的哽咽。她抬手,用袖口飞快地拭了下眼角,却没擦去那悬在下巴的泪珠,“他该有他的路,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。他是天之骄子,文曲下凡,本就不该被我这般庸脂俗粉牵绊。”
白衣道人长叹一声,拂尘轻扫过崖边野草,露珠簌簌滚落:“李姑娘,说起来,到底是贫道之过。虽说赤绳有情,可终究抵不过薄情的人家,枉费了你一片真心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终于拭去了下颌那颗悬而未落的泪珠,声音带着雨后般的沙哑,却多了几分平静:“多谢道长连日照拂。”她抬眼望向远处的江面,水雾茫茫,看不真切对岸的景象,“莲儿如今已是两眼空空,再无牵挂,是时候该走了。”
“走去哪儿?”
闻言,白衣道人嘴角忽然噙起一抹诡异的笑容,那笑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阴森,声音也陡然变了调,如鬼魅般缠上莲儿的耳畔,“天大地大,可再无姑娘容身之所。”
话音未落,他身形一晃,已如鬼魅般横在了莲儿身前,白衣飘飘的身影挡住了她下山的路,也挡住了那缕本就稀薄的晨光。
莲儿心头一凛,下意识后撤半步,靴底碾过崖边碎石,碎石滚落深渊,半天才传来隐约的回响。“道长要做什么?”她攥紧袖中那半方桃木印信,是三年前仕林临行前所赠,可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打碎,“若是要赤绳的谢礼,道长不妨说个数,莲儿虽不富裕,倒还能凑些银两。”
“银两?”白衣道人忽然朗声大笑起来,笑声在空旷的山巅回荡,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飞起,打破了清晨的寂静,他手中拂尘上的银丝在风中乱舞,“李姑娘也太小看贫道了。许仕林、白娘子……他们害苦了姑娘,贫道岂能坐视不管?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!”
“够了!”莲儿脸色骤变,脚下又往后挪了挪,碎石从崖边滚落,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。她厉声喝道,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!我不追究,也不需要道长相助!我自己的路,我自己会走!请道长让开!”说罢,她一甩衣袖,转身便想从道人身边绕过去,愤然离去。
白衣道人却轻蔑地笑了笑,左手猛地掐诀,右手的拂尘忽然如活物般伸展开来,无数银丝化作尖锐的爪牙,瞬间缠住了莲儿的四肢和口鼻。那银丝冰凉刺骨,勒得她骨头生疼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“呜!呜!”莲儿猝不及防被缚住,胸口发闷,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。她眼睁睁看着白衣道人白袍翻卷,渐渐褪成墨黑,周身腾起的暗黑气息,像从地狱捞出来的烟,呛得她睁不开眼。
他缓步走到莲儿身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的莲儿,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:“李姑娘可以不管,但贫道不行。”他俯下身,枯槁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,“他们欠下的,又何止是你的情债?还有贫道的血债!”
话音未落,白衣道人身形猛地一颤,周身的白光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袍,如墨般浓稠,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暗黑气息。原本仙风道骨的面容也变得枯槁狰狞,眼窝深陷,嘴唇泛着青黑,哪里还有半分道人的模样?
莲儿双目圆睁,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,脑中“嗡”的一声——她想起来了!三年前,仕林曾跟她提过那个害死法海、夜袭青云观的蒙面人,那诡异的气息,那阴鸷的眼神,正是眼前的乌古论!
“呜……呜!”她拼命扭动,拂尘的爪牙却勒得更紧,深深嵌进皮肉,像要绞碎她的骨头。恐惧和悔恨泪水混着冷汗往下淌,打湿了胸前的衣襟,也打湿了那半方桃木印信。
乌古论用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莲儿的脸颊,那触感冰冷刺骨,让她浑身战栗。他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:“好标致的美人,只怪他许仕林不懂怜香惜玉。”他凑近她耳边,声如毒蛇吐信,“且委屈李姑娘一时,等时机一到,贫道自会让那薄情郎,跪在你面前忏悔!让那薄情寡义的一家,都付出血的代价!哈哈哈哈——”
莲儿被拖拽着往崖后走,膝盖磕在坚硬的碎石上,疼得眼前发黑。余光里,仕林的身影已消失在破庙门后,那抹鹅黄裙摆,像朵烧在她心头的火苗。
“对不起……哥哥……”她在心里无声地喊,泪水模糊了视线,“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风卷着松涛掠过崖顶,乌古论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像面招摇的黑幡。莲儿被拖进阴影的刹那,最后望见的,是破庙檐角那只断了线的风筝,正摇摇晃晃坠向江面——像极了她此刻的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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