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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霖上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手指轻轻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脸颊,小家伙像是有感应似的,小嘴微微动了动,惹得朱霖忍不住笑出声:
“你看这孩子,好像知道多了个干妈似的,多乖啊!”
黄慧婕说道:
...
车队驶出独龙江村时,天已擦黑。山道蜿蜒,车灯划破浓雾,像两把钝刀缓缓割开夜幕。阿依古丽靠在后座,闭目养神,可眼皮底下全是那个孩子哭着说“以后晚上也能看见你的脸了”的模样。那声音太轻,却又重得压进骨髓里。她知道,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激光束,而是人心被点亮时那一瞬的震颤。
手机震动起来,是晓兰发来的消息:“阿姐,孩子们刚画完画,都吵着要我拍给你看。”紧接着,十几张图片接连跳出来。一张比一张大胆,一张比一张天真。有孩子画了会走路的太阳能树,枝头挂着发光果子;有孩子设想地下电缆如根系蔓延,整片草原在夜里泛起幽蓝微光;还有一个小女孩用蜡笔涂满整张纸,说这是“夜晚的太阳”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“送给没电的地方。”
阿依古丽指尖轻轻抚过屏幕,忽然停在最后一幅??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山顶,手中托着一颗星星,脚下是连绵的村庄,万家灯火如萤火升腾。画纸右下角签着名字:央金。
她怔住。这名字她记得,就是那天拦住她问“父亲不愿用电”问题的独龙族女孩。她点开发消息框,回了个笑脸,又加了一句:“等你长大,我们一起把星星种到天上。”
车行至半山腰,信号中断,画面定格在发送成功的绿勾上。司机老李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:“阿依老师,前面路不好走,今晚怕是赶不回县城了。护林站那边说可以借宿一晚。”
“那就去护林站。”她说。
秦岭北麓的护林站藏在松林深处,木屋低矮,屋顶铺着光伏板,雨水顺着导流槽流入蓄水桶。巴彦早已等在门口,胡子拉碴,手里还攥着一份热腾腾的牦牛肉汤。“你来得正好,”他咧嘴一笑,“刚收到卫星传回的新数据??熊猫母子往西迁徙了三公里,进入老雪线保护区。我们调暗了沿途所有补光灯,连气象雷达都降了功率。”
阿依古丽接过汤碗,暖意从掌心渗入身体。“它们安全就好。”她低声说,“有时候我在想,我们建这么多电站,铺这么远的网,到底是为了照亮人,还是为了给万物留一条安静的生路?”
巴彦坐下,拨弄炉火:“你说反了。正是因为想给人留生路,才不得不给动物让路。你以为我们在架电线?其实是在重新学会走路??轻一点,慢一点,别踩疼了大地。”
两人沉默地喝着汤,窗外风声掠过林梢,如同电流穿过绝缘层。远处一道微弱红光闪烁,是边境监测站的警示灯。阿依古丽忽然问:“你说,如果有一天,整个地球都被‘大地脉搏’覆盖,每一盏灯都能感知周围的生命,会不会……太吵?”
“不会。”巴彦摇头,“真正的智能不是无处不在的亮,而是知道何时该熄。就像呼吸,有进有出,才有节奏。我们的电网也该有心跳,有梦境,有静默的时刻。”
她点头,望向墙上挂着的老式地图,上面密密麻麻标着村级电站的位置,红线如神经网络般交织。其中一处被红笔圈了又圈??那是西藏双湖县的一个游牧点,海拔五千一百米,全年大风天超过两百日,曾三次尝试通电失败。
“下周我要去双湖。”她说,“他们用柴油发电机撑了八年,去年冬天冻坏了两台,孩子写作业只能靠煤油灯。启明学院新研的抗低温储能箱已经测试完毕,我想亲自去看看安装效果。”
巴彦皱眉:“那边现在已经开始飘雪了。你确定要这个时候去?”
“越冷的地方,越需要光。”她笑了笑,“而且,我不只是去看安装,还想听听牧民怎么说。技术能送到门口,但能不能走进心里,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开门。”
翌日清晨,她搭乘直升机飞往羌塘。航线穿越唐古拉山脉,机身剧烈颠簸,舷窗外云层厚重如铅。飞行员通过耳机提醒:“前方有强气流,建议绕行。”但她坚持原定路线:“下面有个小学,今天举行通电仪式,我不想迟到。”
当飞机终于降落在临时平整的草甸上时,风速已达八级。一群穿着厚棉袄的孩子列队站在校舍前,手里举着褪色的国旗和手写的欢迎牌。校长迎上来,声音几乎被风吹散:“阿依老师!我们等了二十年!昨天还有家长骑马三十里送来酥油,说‘灯亮了,得供菩萨一样的礼’!”
她走进教室,四壁斑驳,黑板裂了缝,但每张课桌上都摆着一台崭新的LED阅读灯。技术人员正在调试储能箱,外壳印着藏汉双语标识:“光明驿站?高原特供”。启动按钮按下那一刻,灯光齐亮,孩子们齐声惊呼,有几个甚至跪下来合十。
一位老阿妈颤巍巍上前,捧出一条洁白的哈达,嘴里念着经文。翻译小声告诉她:“她说,你是雪山送来的光之使者,愿佛祖保佑你的眼睛永远明亮。”
阿依古丽跪下,额头轻触老人的手背。那一刻,她忽然想起林建国最后一次住院时说的话:“阿依,你要记住,越是偏远的地方,越要把尊严一起送去。电不是恩赐,是权利。”
仪式结束后,她随牧民走访帐篷。一家三代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毡房里,牛粪堆在角落,取暖靠烧干草。储能箱接入后,电暖器嗡嗡启动,室温缓慢上升。男主人蹲在地上,盯着墙上的电压显示器,忽然抬头问:“这个……以后每个月要交多少钱?”
她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他的顾虑。在这片土地上,“免费”往往意味着“不可靠”,而“收费”则让人联想到剥削。她坐到他对面,用翻译器一字一句地说:“国家补贴百分之八十,你们每户每年只需缴纳三百元维护费。但如果实在困难,可以申请减免。这不是买卖,是共享。”
男人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那……我能为它做点什么吗?”
这句话像电流击中她的心脏。她反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我可以巡线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每一条山沟,每一处风口。如果电线断了,我第一个发现。”
她笑了:“那你就是‘光明守护员’。我们会给你配定位终端,每月巡查记录上传系统,还能领生态补偿金。”
男人眼睛亮了起来,转身从箱底翻出一件旧军大衣,郑重穿上,像是接受了某种神圣任命。
当晚,她住在学校宿舍,屋顶漏风,但她睡得很沉。梦里,她看见无数根电线从高原升起,不是冰冷的金属,而是由千万双手编织的光之藤蔓,缠绕着雪山、草原、河流,最终汇入太空,在轨道上结成一张巨大的网,像星河倒悬。
凌晨四点,警报响起。值班员冲进来:“双湖西北区3号节点电压骤降,疑似遭遇暴风雪压断输电杆!”
她立刻起身,披衣出门。风雪已封路,直升机无法起飞。当地护线队队长是个退伍兵,叫扎西,操着浓重口音说:“我去!我知道那根杆子在哪!”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她抓起防寒服。
“你疯了?零下三十度,能见度不到五米!”
“正因为这样,我才不能只待在这里。”她系紧鞋带,“你说我是光之使者?那我就得跟光一起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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