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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三十三章 强敌（第2页）
那里坐着一个人。
背对着她，披着褪色的墨蓝长袍，正在纸上描摹什么。
当他缓缓转身时，千菱的心脏几乎停跳。
那张脸，和心渡桥上的“影蜕”一模一样。
但眼神不同。
桥上的言昭冷峻、决绝，带着神性的疏离；而眼前这个人，双目布满血丝，眼角皱纹如刀刻，嘴唇干裂，像是多年未曾好好睡过一觉。他的右手缠着黑布，渗出暗红血迹，左手则紧紧攥着一支用忆语花茎制成的笔，笔尖滴落的不是墨，而是泛着微光的记忆液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石摩擦。
“你是谁？”千菱问。
“我是言昭。”他苦笑，“也是你们口中那个‘叛徒’、‘刽子手’、‘律尊余孽’。但我更愿意相信，我只是个……记错了路的人。”
千菱想反驳，却发现身体动不了。梦境自有其规则，而此刻的主导者，正是这个男人。
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他低头看着画纸，“为什么我要参与镜祭？为什么要献祭阿芽？为什么明明可以阻止，却选择了沉默？”
他顿了顿，笔尖轻颤。
“因为我也曾以为，遗忘才是救赎。”
千菱心头一震。
“那时候，战乱刚结束，大地满目疮痍。亲人相食，兄弟互戮，爱人反目成仇……人们活在痛苦的记忆里，日夜哀嚎。律尊说，只要斩断记忆之根，人类就能重生。他说服了很多人，包括我。我以为清除痛苦，就是给予幸福。”
“所以我成了‘净思官’，负责筛选哪些记忆该留，哪些该删。我以为我在行善。”
“直到那天，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被拖进镜牢。她不停喊妈妈，可她的妈妈就在外面，却被注射了‘忘情剂’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儿消失。我问上司：这真的是净化吗？他说：‘为了大局，个体必须牺牲。’”
“那一夜，我翻阅了所有‘镜祭’档案。我发现，每一次仪式抽取的记忆，并没有被销毁，而是注入了一个容器??也就是后来的心源之井。而井的核心，需要一个纯净的灵魂作为‘引核’，才能稳定吸收千万人的遗忘之力。”
“他们选中了阿芽。”
“不是因为她特别，而是因为她‘无名’。孤儿，无亲族，无记录，无反抗能力。完美的祭品。”
“我试图救她，但失败了。我被囚禁，记忆被篡改，被迫观看了整个仪式的过程??然后被放出来，继续扮演忠诚的净思官。他们让我相信，一切都是必要的代价。”
“可我知道，那是谎言。”
“于是，我开始偷偷记录真相。每一笔，都用我的血混合忆语花汁写成，藏在画中。我画了一百零八幅关于阿芽的画像，每一幅都藏着一段被掩盖的事实。有些流入市井，有些被孩童捡去折纸船，有些甚至成了乞丐盖身的破布……但只要有一幅被人记住，真相就不会死。”
“后来，我听说有个叫千菱的女孩，在寻找姐姐的踪迹。我远远看过你一次。你在雨中跪着，抱着那枚铜铃残片，哭着喊‘阿芽别丢下我’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??真正该被清除的，从来不是记忆，而是让人不敢面对记忆的制度。”
“所以我烧了身份牌，逃了。”
“这些年，我走遍七大洲，看见过太多因遗忘而重复的悲剧。父母忘记子女的名字，战士忘记为何而战，国家忘记曾经犯下的罪。我终于懂了：记忆不是负担，它是锚。没有它，灵魂就会飘散。”
“而现在……”他抬起眼，直视千菱，“我回来了。不是为了求赦免，也不是为了洗清罪名。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??”
话未说完，梦境骤然崩塌。
千菱惊醒，冷汗浸透衣衫。
窗外，一轮暗紫色的月亮正悬于天际，形状扭曲，边缘不断滴落细小的光点，宛如泪痕。那是“忆蚀月”??传说中只有当重大历史即将重演时才会出现的天象。
她猛地起身，冲向忆学院地库。
那里存放着叶无名临行前留下的一卷古卷轴，据说是从北境碑林拓下的残篇，上面记载着一个禁忌仪式：“溯形归真礼”??可通过燃烧施术者的全部记忆，短暂唤醒某个已消散的存在。
她本以为这只是传说。
可现在，她明白了。
言昭要回来的，不是肉体，而是“存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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